2019年,95岁的叶先生在自己归国执教40周年的活动上再次表明愿望:“我现在95岁了,因为这两年生病的原因,我不敢再说努力地工作,但如果我幸而不死、身体得以恢复,我还有一个愿望:就是在有生之年把即将失传的吟诵留给后学者。”
科艺皆投入,常怀赤子心王玉明
尊敬的各位学者、专家和诗家,大家好!
很荣幸应邀参加“叶嘉莹教授归国执教四十周年暨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”,热烈祝贺大会圆满成功!
大家都知道, 我是一名科学技术工作者。但从1956年上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诗词,1962年上大学三年级时写了诗词处女作,到目前为止已累计写了大约1500首。在我2010年初拜叶嘉莹先生为师之前,一直都是自学的,作品始终停留在一定的程度上而无实质性突破。自从拜叶先生为师,我在做人和作诗方面都得到恩师的谆谆教诲和热情鼓励,不少诗词名家(如郑欣淼、梁东、孔汝煌和叶迪生先生等等)都说我的诗词水平有质的飞跃,有的甚至说“脱胎换骨”。由此可见,迦陵师对我的恩泽。众所周知,叶嘉莹先生是世界著名诗词泰斗,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,在诗词创作、研究和传授方面成就卓著,著作等身,诲人不倦,度人无数;并且具有强烈的家国情怀,近来又把自己的全部积蓄捐献给了南开大学,表现出民胞物与的赤子之心。借此机会,谨向叶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敬意并祝愿恩师健康快乐长寿!现在请允许我就以下两个问题谈谈我对于科技与诗词相融合的体会。
一、一个科学技术工作者需要有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
我对自然科学与技术的理解是:感悟自然,发现规律;尊重并运用自然规律而发明技术,为提高人类物质与文化生活水平而从事有价值的创造性实践活动。我以为,一个科学技术工作者首要的价值追求应该是追求真理,或者简而谓之曰:“求真”。科学就是不懈地求真,在实践中寻求真知,用逻辑思维判断真知,独立思考,不问利害,只问是非。反之,浮躁浮夸,弄虚作假,是为一个真正的科学技术工作者所不齿的。
热爱科学,追求真理,投身技术,发明创造,需要有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。此外,一个科学技术工作者不仅应当求真,还应当求善、求美。在这方面可以举出许多中外科学大师的典型例证。例如爱因斯坦,他不仅是一位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学家,音乐造诣也很高,而且对人类命运充满了热忱的人文关怀。他坚决反对灭绝人性的法西斯主义。他的E=mc2的质能转换公式奠定了核能的理论基础,但他坚决反对将核能用于毁灭人类的战争目的,始终如一地为和平、民主、自由、人权而奔走呼号。由此可以看出,他不仅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,而且是一个具有高度人文情怀的真正的人。
在华人科学家当中,我最为尊敬的是杨振宁和丘成桐两位科学与人文大师。杨振宁先生在物理学方面对人类的贡献举世公认,其拳拳的爱国之心和深厚的人文情怀亦令人尊敬。为我的第三本诗集《心如秋水水如天——韫辉诗词百首》撰写短序的丘成桐先生,不仅是世界上成就卓著的数学大师,而且其国学功底十分深厚,诗词文赋俱佳。
在这些大师的身上,生动地体现了科学技术工作者对人类真善美普遍价值的追求。
我自己作为一个科学技术工作者,专业不是基础科学,而是工程技术。具体来说,一级学科是机械工程,二级学科是机械设计及理论,特长是流体密封工程。五十年来,我一直从事这个小专业,但对它充满了深深的热爱之情,因此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对防止或限制泄漏、保证人身及设备安全、防止或减轻环境污染具有重要作用的流体密封工程当中去,取得了被社会认可的成果,2003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。我的体会是,对任何一个专业,只要你具有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,孜孜不倦,就一定能够由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。
二、科学与艺术在山顶上汇合 中国工程院前副院长杜祥琬院士2018年4月19日在我的第三本诗集《心如秋水水如天—韫辉诗词百首》的首发式上说到:“大家都知道,王玉明先生是工程院的院士,在他的专业领域里他是很有建树的人,但他同时又是一个诗人,一个摄影家,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把科学之美和人文之美集于一身的人,这一点也说明了两种美的相通。我想也正像法国作家福楼拜曾经说过的:‘科学与艺术在山脚下分手,在山顶上汇合。’在山脚下为什么分手呢?他们要各做各的事;在山顶上汇合,就是达到一定高度之后,他们都是创造真善美。我想科学美和人文美,不仅是浅层次的感性美,更是深层次的意境美,精神美。审美的境界是人生的最高境界。”
同样在这个会议上,清华大学前党委副书记胡显章教授说到:“王玉明院士延续了清华会通的传统,自在清华求学开始,就对诗词创作情有独钟。曾任中华诗词学会名誉会长的霍松林先生称王玉明是‘一个以情与美为自己终生追求的诗人与科技专家’,‘他爱祖国,爱人民,爱亲人,爱朋友,爱山河自然、风云花草,对宇宙间的一切,都葆有一份拳拳深情,拥有民胞物与的宽厚胸怀。也许正因为如此,才能无论对于科学技术发明,还是文学艺术创作,都始终具有一种旺盛的创造能力,洋溢着极其充沛的生命激情。’如果再加上‘爱清华’,就更能反映出他对清华的赤子深情。”这段话可以认为是对我的恩师叶嘉莹先生后来说我是“不失赤子之心的真正的诗人”的一种解释。
去年国家技术发明一等奖获得者、书法家何继善院士在这个会议上说到:“王玉明同志,我首先认识他的不是他的诗词,不是他的摄影,也不是他的书法,而是他的为人。他的为人是如此的诚实、忠厚,特别是非常非常的认真,不管做哪一件事情,他都非常认真地去做。我对他的认识是从这里开始的,是从他的人品开始的,是从他的道德开始的。后来我才读他的诗,看他的摄影作品,再后来是他的书法作品。他的隶书不仅很规范,而且非常灵动。”
以上列举了在业界有重要影响的三位专家学者的发言,是想说明:科学技术工作者和文学艺术工作者都应该有一颗赤子之心,将真善美作为始终不渝的价值追求。关于诗词与科研的关系,我还想补充一点体会。正如马凯同志在《再谈格律诗的“求正容变”》一文中所阐述的,中华传统诗词具有汉语和汉字所独有的大美。我认为,她能够陶冶人的性情,将人的精神生活提升到审美的高度,使人始终保持对事物的新鲜感,好奇感,保持一种童心或者说是“赤子之心”,保持对生活的热爱,对未知的探索,对宇宙的感悟,对哲理的追求。在科学研究和技术发明中,除了逻辑思维之外,也需要直觉思维和灵感思维,需要“物理直觉”,而这些都是与形象思维有关联的。我自己在科研实践中,常常有这种情况,有的难题冥思苦想不得其解,反而在不经意间突然灵机一动,便找到了解决方案。正如辛弃疾在《青玉案》词中所言: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、灯火阑珊处”。
我还想引用叶嘉莹先生关于《评判诗歌好坏的标准》一文中的论述来进一步说明“真”在文学艺术中的核心作用:“中国古人说的‘情动于中而形于言’,说到一首诗歌的好坏,先要看那作诗的人,是不是内心真正有一种感动,有要说的话,是不是有他自己真正的思想、感情、意念,还是没话找话,在那里说一些虚伪、夸张的谎话。就是说,是不是果然‘情动于中’,这是判断一首诗歌的最重要的标准。既然要‘情动于中’然后‘形于言’,这‘情动于中’是诗歌蕴育出来的一个重要的质素。”“最好的、最能感动人的诗篇是诗人从自己的喜怒哀乐,从自身的体验所写出来的。”叶先生的论述不仅适用于诗歌,也适用于其他各种文学艺术。真诚、真挚、民胞物与的赤子之心,是一切文学艺术的灵魂。
最后,请允许我以新作的一首小令作为该发言的结尾吧。 蝶恋花•三春晖----应邀出席“叶嘉莹教授归国执教四十周年暨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”并欣逢教师节敬赠迦陵恩师诗作灵魂词作质,纯洁芳馨,本性如兰芷。百砺千磨心愈赤,痴情执教归桑梓。道德文章传万世,十载为师(注1),予我凌云翅。恩泽三春晖永志,韫辉吾号先生赐(注2)。注1:我拜迦陵先生为师已经十载。注2:我的号“韫辉”乃迦陵恩师所赐。